我名子嬰,嬴姓,成氏之子,秦王政之侄。若論宗法,我稱其為伯;若論命運,他卻是我一生難以接近之帝王。
我的父親,成蟜,生X桀驁,曾與伯父年少爭位。當(dāng)時太后倚呂不韋為國相,g0ng中Y謀重重。成蟜受命鎮(zhèn)守邊地,旋起兵應(yīng)變,自立為王。然功不成,師敗Si,身首分離,賜棺而不封,葬地?zé)o銘。此事為王政所忌,g0ng中從此不再提起他的名號。
而我,成蟜之子,生於始皇七年,自出生便被藏於咸yAn北g0ng的石室之中。那是一處與世隔絕的幽所,亦為歷代宗室不yu見之人所囚之地。名曰「垂冰閣」,冬夏如一,無喜無聲。母親只在我幼時抱過我一次,之後即被送去長信g0ng,與太后為伴。
我在那里長到十四歲。無名無籍,無師無籍,惟以殘書碎簡為友,與g0ng婢老宦相對。夜里我常伏案自語:「我非賤生,乃大秦宗脈,緣何被棄?」婢人勸我:「君之父與君上有嫌,今君尚幼,安靜最善?!刮宜觳粏?,惟觀天星測歷、習(xí)《尚書》《法經(jīng)》,默誦兵書而不言志。
始皇二十年,我年十三,第一次見到我的伯父——王政,并非因東巡,而是因他還g0ng閱政,臨朝問事。
那日,他東巡還g0ng,鳴鐘萬聲,車駕十里,咸yAn盡伏。g0ng中百官百姓夾道歡迎,人人高呼「王德并天地」。我藏於夾墻,隔著綾紗,望見那位披玄裘、立青銅車上的男子。他神情沉穆,眼中無喜,手扶青柄如石雕。身邊之人——李斯、趙高、蒙毅等,皆俯身不語,神sE凝重如在拜神。
我不敢動,只問自己:「這人,真是我父之兄?」
他是王,是神,是法,是秦,是不可接近之人。
他所做之事,皆非常人所能思議。誅嫪毐、幽太后,流呂不韋,誅賢臣,殺宗親,凡有異志者皆剪除。自二十六歲親政之後,他以法家為本,李斯為相,逐韓非、納尉繚,以「法、術(shù)、勢」為國本,行極刑、重令,立郡縣,廢封建,統(tǒng)一書同文、車同軌、度量衡,鑄金人以象威、筑馳道以通軍、修長城以固疆。
我十六歲時,韓亡於內(nèi)史騰,趙毀於王翦,燕破於王賁。我夜中翻舊簡,寫道:「秦所征者,不止六國之地,亦滅六國之心。」當(dāng)時我以為這帝國當(dāng)永世不傾,今思之,非也。
王政雄略無雙,然而其政如鐵,其法如焰,其德如冰。
百姓雖表面安服,實心懷畏懼。六國之士皆陷什伍,無貴賤之別;豪強之家盡散宗族,不許聚居;田畝分配,戶籍相連,一人犯法,十人受罰。民苦役,吏無仁;賦重如山,法密如繭;舉目皆網(wǎng),莫敢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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