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不待風(fēng)吹亂

        這是無慘第一次見到緣一在自己的面前咳嗽。他的臉龐上已浮現(xiàn)出蜿蜒的皺紋，如參天大樹的枝丫往外延伸。他已老去，風(fēng)光不再，人已中年。他經(jīng)歷了許多，對世事看淡了不少。

        緣一剛剛說了不想殺他，接著便把無慘招進(jìn)家中，擺了兩盞清茶與一盤素色團(tuán)子在茶幾上，與無慘相對而坐。這也是無慘與緣一第一次心平氣和地面對面地坐著談心。這邊的清茶映出了緣一平靜的臉龐，紅褐色的眼睛，以及熨帖在臉龐上的斑紋；那邊的清茶映出了無慘垂落的墨黑色卷曲劉海，胭脂紅色的雙眸，蒼白的肌膚。擺在中間的素色團(tuán)子孤零零地橫亙在中間，似是一只又一只清白的眼睛，圍觀著這尷尬的氣氛。

        “我是鬼。我不喝茶的。”無慘無奈地嘆氣，看向了緣一。緣一拿起茶杯，啜飲起杯中的清茶。結(jié)果一放下茶杯，他瘋狂地咳嗽起來，仿佛要把肺都要咳出來。以示對無慘的尊重，他從梧枝綠色的素樸和服內(nèi)襯中取出一枚干凈的白絹手帕，捂住口鼻。手帕一離口鼻，上面呈現(xiàn)出斑駁的宛如梅花狀的血跡。無慘頓時意識到，他被頑疾纏身，面前的最強(qiáng)劍士也無法戰(zhàn)勝疾病、衰老與死亡。他臉龐上的皺紋顯示著他的老去，咳嗽而出的血意味著他身上有疾，死亡更會是將來如期而至的事。

        “我沒事……”話音未落，緣一高大的身軀如火災(zāi)轟然倒塌的高廈，倒在了榻榻米上。他無法在無慘面前保持一貫的從容淡定的神色，病痛使他在此刻不得不暈厥，失去意識。

        看到一生之?dāng)硶灥乖谧约旱拿媲?，有那么一瞬，無慘想過當(dāng)場將他變?yōu)楣??？伤q豫了。繼國嚴(yán)勝是由他變?yōu)楣淼?，假如他也把緣一變成鬼，意味著他會失去?yán)勝這么一枚棋子。不斷涌現(xiàn)的無止盡的恨意使他想當(dāng)場殺死緣一。此刻可是一個良機(jī)。只要除掉緣一，在接下來的漫長歲月中與嚴(yán)勝一同逐一殺掉了解日之呼吸的戰(zhàn)士，一切都會一了百了。

        最終無慘選擇了……

        恢復(fù)意識的時候，緣一看到了無慘的臉龐。他正百無聊賴地玩弄著緣一的馬尾，時不時手指落到了他的耳垂處，探尋著他的耳飾。發(fā)覺他的耳飾消失不見后，無慘失望地將手指爬回了他的馬尾處，逗弄著他的發(fā)梢。他不禁驚異為什么面前的鬼之王居然沒有在他身體最虛弱的時候殺掉他。明明互相憎恨得咬牙切齒，一見面就要兵刃相見。

        此刻緣一感到額頭上一陣冰涼，是無慘用桌上剩余的茶水做成了冰包鋪在了他的頭上，給他的身體降溫。緣一苦笑，自己身體上的疾病與發(fā)熱無關(guān)。草藥放在廚房。只要爬起身來就可以去廚房煎藥。只有那種草藥才能治愈自身的傷痛，緣一想掙扎著爬起身來，走去廚房煎藥。結(jié)果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此刻正枕在無慘的膝蓋上，不擅長照顧他人的無慘見他醒來，扭過頭去，不去看他。這一舉動提醒了緣一該從他的膝蓋上起來。

        “抱歉……”緣一下意識地道歉。他的教養(yǎng)使他情不自禁開口說出這樣的話。他想從無慘的膝蓋上起身，不料一頭撞在茶幾的桌角上。尷尬的氣氛一觸即發(fā)，使二人的臉上出現(xiàn)了紅暈，只持續(xù)了很短的時間。無慘想笑他笨拙，可他無法再次在仇敵緣一面前展露笑容。上一次對緣一展露笑容后，迎來的卻是被緣一的刀刃傷得深入骨髓，不得不自爆而亡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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