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過后,伊萊亞沒有再唱過歌。
日子以一種奇怪的、近乎凝固的方式延續(xù)。華沙正在迅速變化,命令越來越密集,限制越來越嚴(yán)苛。配給變得更少,檢查變得更頻繁,街上戴著袖章或黃色星星的人眼神日益空洞。
但在這間小小的出租屋里,時(shí)間停滯了。塞繆爾不再試圖規(guī)劃什么,伊萊亞也不再望向窗外。他們只是存在著,像兩株在最后一塊尚未被踐踏的土壤里互相纏繞的植物,依靠著彼此呼出的氣息維持著脆弱的生命。
敲門聲響起時(shí),并不粗暴,反而有一種冰冷的、公事公辦的節(jié)奏。塞繆爾知道那是什么。他看了看伊萊亞,伊萊亞也正看著他。兩人的眼神里都沒有驚訝。
他們沒有掙扎,也沒有多問。塞繆爾牽起伊萊亞的手——那只手冰涼,但在他掌心里微微蜷起,回以一個(gè)輕得幾乎感覺不到的握力。他們只是簡(jiǎn)簡(jiǎn)單單地帶上了幾件衣服,用一塊舊布包裹起來。塞繆爾環(huán)顧房間,目光掠過書架上蒙塵的法學(xué)書籍;又掠過墻角那把沉默的吉他。他什么都沒有拿。
留下吧,他想。讓文字和旋律留在這尚能稱之為“家”的虛空里。它們無法去往他們將要去的地方。
街道上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人,都戴著同樣的標(biāo)記,提著同樣簡(jiǎn)陋的包袱。沒有人哭泣,也沒有人叫喊,只有一種沉重的、幾乎聽不見的悉索聲,是腳步摩擦地面,是布料相互摩擦,是壓抑的呼吸。士兵們站在四周,表情漠然,偶爾用簡(jiǎn)短生硬的口令催促著隊(duì)列。
火車站不再是他們熟悉的樣子。沒有旅客,沒有送別的人群,只有黑壓壓的、緩慢移動(dòng)的人流,被驅(qū)趕著,像貨物一樣被引向幾列一眼望不到頭的、封閉的貨運(yùn)車廂。空氣里彌漫著汗味、恐懼的味道,還有一種金屬和劣質(zhì)燃油的刺鼻氣味。
塞繆爾一直緊緊攥著伊萊亞的手。人群推擠著他們,幾次幾乎要將他們沖散,但塞繆爾死死抓著。伊萊亞跟在他身后半步,微微低著頭,額前的短發(fā)垂下,遮住了眼睛。
終于輪到他們這一組被驅(qū)向前。車廂門敞開著,里面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散發(fā)著霉味和牲畜留下的腥臊氣。士兵粗暴地推搡著前面的人,呵斥著,用槍托示意。人群發(fā)出更加慌亂的擠壓,像是被倒入狹窄瓶口的沙粒。
就在踏上踏板前的那一刻,塞繆爾感到伊萊亞的手突然用力地握住了他。他回頭。
伊萊亞抬起頭,臉色蒼白如紙,但那雙淡綠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卻異常清晰地看著他。沒有恐懼,沒有哀求,只有一種近乎透明的、專注的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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