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沃涅車站與其說是個車站,不如說是一個被遺忘在城郊荒野的??奎c。一座褪色的木制雨棚,兩條生銹的鐵軌伸向迷蒙的遠方,四周是覆著薄雪的荒草和光禿禿的灌木。下午三點的天光已經晦暗如黃昏,寒風在電線間發(fā)出嗚咽。
塞繆爾到得稍早。他提著那個輕飄飄的行李袋,站在雨棚最邊緣的陰影里,呼出的白氣迅速消散。他以為自己會是第一個,但隨即就看到雨棚另一頭,靠近一堆廢棄枕木的地方,站著幾個瑟縮的人影。是他的家人。父親穿著深色的舊大衣,背挺得筆直;母親緊緊挨著父親,一只手似乎攥著妹妹麗芙卡的手臂;弟弟雅各布裹得像個球,不安地左右張望。一家人都換上了不起眼的衣服。
父親也看到了他,目光遙遙地接觸了一瞬,隨即移開,望向鐵軌延伸的來處。
塞繆爾捏緊了行李袋的提手,皮革的冰冷觸感直達心底。他應該走過去,站到家人身邊,像父親希望的那樣,“做該做的事”。他的腳卻像生了根。奧托茨克地下室里的爭吵、母親淚濕的臉、伊萊亞那句平靜的“你該走”……所有這些聲音在他腦海里混成一團尖銳的噪音,幾乎要撕裂他的神經。
時間在刺骨的寒冷中緩慢爬行。遠處傳來一聲模糊的汽笛,是火車要來了。父親的身體明顯更緊繃了,他低聲對母親說了句什么,母親立刻把麗芙卡和雅各布拉得更近,幾乎是用身體圈住他們。
就在這凝固的氣氛中,塞繆爾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遠處的荒草叢。
他愛的那個人的身影仿佛就站在那里。
火車沉重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噴吐著濃煙,緩緩駛入這簡陋的小站。是一列老舊的、車廂斑駁的本地慢車。它喘息著停穩(wěn),車門哐當打開,下來一兩個提著籃子的農婦,又上去幾個穿著工裝的男人。沒人多看雨棚下這群沉默的人一眼。
父親迅速掃視了一下車廂口,然后果斷地一揮手,低聲催促:“快,中間那節(jié),上去!”母親幾乎是推著兩個孩子往前跑。父親自己則提著最重的包袱,快步跟上,目光銳利地掃視四周。
塞繆爾還愣在原地,目光呆滯。
“塞繆爾!”父親已經一只腳踏上了車廂踏板,回過頭,壓低聲音厲喝,眼神警告著他這是最后的機會。
弟弟妹妹被推上了車,在車廂門口茫然地回望。
塞繆爾的腳終于動了。他朝著火車,朝著家人,邁出了一步。然后是第二步。他能感覺到父親的緊繃略微放松,母親的眼中燃起一絲希望的火苗。
他走到了車廂門前,距離踏板只有一步之遙。父親伸出了手,不是攙扶,而是催促,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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